圖窮匕見。

繞山繞水，大費周章地說了這麽多，什麽契闊寒暄，以禮相待，都是為了說出這句話。

謝氏的態度溫和，語言有禮，挑不出一絲毛病，卻說出了這次請趙老太太過府最重要的話，她不想讓孟氏插手趙柔嘉和趙楊的婚事。

就算當年鄭家與趙家鬧掰，也只是把趙楊送去龍虎山，保存了鄭傾姿的資產，可沒說兄妹兩的婚事歸誰管。

就算說了，孟氏是兩人的繼母，只要她在外稍稍隱晦地說幾句，透露不好的傳言，趙楊和趙柔嘉的婚事都會無端艱難許多，因為孟氏賢良淑德的名聲在外，大家一致以為她對繼子繼女十分之好。

這個名聲對趙柔嘉兄妹十分不利。

因此鄭家著急，鄭宏基著急，謝氏才會旁敲側擊了這麽久，道出自己的意圖。

“老太太，他們是您的孫子孫女，自幼失了母親，雖有您和府上諸位長輩痛惜，悉心教導，還是十分可憐，貴府二夫人名聲遠揚，雖說待他們極好，可我私心裏認為，再好也不及您周到，所以他們兄妹兩的婚事能不能請您做主，多多費心？”

趙老太太一怔，看著謝氏不知該說什麽。

“您放心，我會註意的，他們的婚事不光有孟氏考量，還有他們爹爹操心，更有老太爺和我看著，不會那麽容易就定下來。再說，他們如今還小，議親的事，不急於一時。”

謝氏松了口氣，這就好。

她可是聽說了，趙柔嘉之前的名聲不太好，要說孟氏沒有從中做手腳，說破大天她也不信，孟氏騙得了無關緊要的世人，卻騙不了他們這些親人，更騙不了那些長了眼睛的有心之人。

“既然您都這麽說了，我相信您，老爺也相信您，一定會看顧嘉嘉和楊哥兒，說起來，楊兒離家也有這麽多年了，再過兩年也該從龍虎山回來了，雖然婚姻大事該有長輩做主，可我私信裏以為，還是讓楊哥想看想看較好，他從小離家，吃了不少苦，我不想他以後委屈，在不在乎兩年三年的。老太太，您說呢？”謝氏溫言細語道。

趙老太太點頭：“確實如此，楊兒離開確實太久，老婆子都不知道他長成什麽模樣，早就盼著他回來。”

趙老太太對趙楊這個孫兒還是很喜愛的，以前趙楊在家的時候，十分乖巧討喜，加之天資聰穎，品格端正，闔府上下，沒有不喜歡的，所以盡管離開，趙老太太對這樣孩子也十分惦念，一心想要將人接回來。

大夫人放下茶，笑盈盈地道：“正是，親家太太放心，府裏的人都記掛著二少爺呢，就是龍虎山上的規矩多，仙師不準許咱們上山探望，不然，府裏找派人去了，也不至於連楊兒長成什麽模樣都不知道，不過我想，楊兒應是長得像他爹爹，或者像他母親，看看嘉嘉就知道了就算多日不見，也必然一眼就能認出來。”

她剛才一直恢覆體力，好容易覺得氣兒順了，這會兒才回過神來。

扶老太太走路，真是一件很累的事兒！

謝氏道：“那謝謝大夫人，大夫人一看就是和藹可親知書達理的人，嘉嘉年紀小，若是有什麽任性的舉措，請大夫人多多包涵，她這孩子就是小孩心性，沒有壞心的，教導好了十分懂禮，煩請大夫人平日多多教導，該說說，該罵罵，讓她聆聽教誨，耳濡目染，學得您一絲神韻，習得您幾分真傳，成為大家閨秀名門貴女，不然，嘉嘉以後的親事就難了。”

喪婦長女，屬於五不娶之列。

趙柔嘉沒了母親，會被許多講究的大戶人家嫌棄。

謝氏為她的婚事操心，一個勁兒的跟趙老太太和大夫人試探周旋，就是想給趙柔嘉爭取，希望能給她爭來最好的局面。

這個舅母，雖是第二次見面，對她卻充滿善意，著實難得，這一番話說下來，讓趙柔嘉對她印象大好，十分感激。

孟氏素日說的感人，好話一籮筐，聽得人心裏舒坦，卻是口不對心，嘴上含蜜，胸中藏劍。

謝氏沒有華麗的言辭，卻一心為她著想，於樸實中見真心。

孰優孰劣，孰好孰壞，一目了然。

所以說，說什麽話不重要，做什麽事才至關重要。

聽其言，還要觀其行，就是如此道理。

大夫人笑道：“親家太太多慮了，嘉嘉很懂事，乖巧聰明，現下有在老太太的沈香院住著，由老太太親自教導，禮儀規矩自是不比府上任何姑娘差，您無需擔心。”

說到這個，大夫人其實有些怨念。

為何老太太對趙柔嘉另眼相待，讓她住進沈香院。她的怡兒為何沒這個福氣，趙柔怡哪兒比不上趙柔嘉？

趙柔嘉雖然聰明，可趙柔怡也不是傻的，更何況，她還活著，鄭氏已經死了！

她是世子夫人，她的怡兒是侯府嫡長女，論身份地位，論才情學識，趙柔嘉拍馬難記，哪兒用得著嫉妒趙柔嘉？

這樣一想，大夫人心裏舒服了些。

謝氏道：“是嗎？那是我想多了，我家老爺總覺得這麽多年對嘉嘉不聞不問，很是愧疚，她小小年紀身邊一直沒有外祖家的人，長大以後也與咱們府裏沒甚來往，老爺每每不安，甚是掛念。

如今可算是好了，老太太和大太太如此疼愛嘉嘉，是她的福氣，老爺這下可算是放心了。我家婆母也十分掛念嘉嘉，時常來信提起嘉嘉，她老人家還從未見過嘉嘉呢。”

謝氏幽幽嘆息：“她老人家年紀大了，身體雖然硬朗，但畢竟到了花甲之齡，歲月不饒人，前段時間還提起想要楊兒和嘉嘉，說是想見他們一面。但京城和滎陽相距甚遠，楊兒又還在龍虎山，這事兒哪兒能成呢？只能是遺憾了。”

聽鄭氏的社體不如以前，年紀變老，趙老太太不由沈默，想起以前相處的日子，不由恍惚，她們這一批人，也老了啊，歲月真是無情。

在謝家留了飯，過了上午，趙老太太就帶人回了趙府。

張媽媽見了趙柔嘉十分歡喜，一個勁兒地問她：“今兒見著六爺和六太太？他們可好，老太太與他們談得可好？”

“好，都好！”

趙柔嘉給她吃了定心丸，把今兒的事兒大致說了一下。

張媽媽深以為然：“六太太說是有理，您和少爺的婚事絕不能由太太做主！必然要老太太和老爺定下才行！”

張媽媽自動忽略了趙雲逸，在她看來，趙雲逸雖是趙柔嘉的父親，卻一直對她疏離冷淡，遠沒有對趙松趙柔心那樣親近。

有了後娘就有後爹，加上趙雲逸對後宅的事情不甚上心，目下無塵，八成不會替趙柔嘉做主。

還是趙老太太靠譜，拿的準主意，親事交由她決定，再合適不過。

趙柔嘉坐在椅子上，微微向後一躺：“是，媽媽說的對。婚姻大事，不可兒戲。”

張媽媽肅容：“可不是？太太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，必然會在此事上大做文章，您可要小心防範。”

對付孟氏這樣的人，再怎麽未雨綢繆都不為過，殫精竭慮，小心應對，方為上策。

兩人達成共識，又討論了一會兒，說起鄭家，說起舅舅，說起謝氏，說起鄭傾姿，還說起趙楊，……好半天才停下來。

“對了，小姐，有件事兒我不知當講不當講……”張媽媽吞吞吐吐，囁嚅了半天，似乎有些難以啟齒。

趙柔嘉道：“您說。”

張媽媽猶豫了一會兒，最終決定據實以告，反正就算她不說，趙柔嘉也會知道，那還不如她先說，好過旁人閑言碎語、以訛傳訛：“紫煙，成了四爺的姨娘。”

“什麽？”趙柔嘉驚呼。

紫煙成了四叔趙雲文的姨娘？

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，她怎麽不知道？

趙柔嘉穩了穩神:“四嬸兒怎麽說？”

“四夫人沒說什麽，當時臉色不太好看，似乎紫煙伺機主動爬了四爺的床，據說是在浴房，……”

幫四爺搓背，搓著搓著就搓上了床。

張媽媽咽下後面的話，這些話在小姐面前說，沒得臟了小姐的耳朵！

可紫煙是他們院子裏的丫鬟，雖然失了寵，被邊緣化，可依然是他們院子裏的丫鬟。

趙柔嘉這些日子根本就沒管她，她雖未明確地表示過不喜歡這個丫頭，但下人察言觀色心知肚明，一起排擠紫煙。

紫煙下定決心要出人頭地，受夠了下人的氣，又因前事對趙柔嘉不滿，更加打定主意要離了沈香院，所以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鉆營，另謀高就。

如此一番上躥下跳的鉆營，竟真被她找到路子，瞅準目標，上了趙雲文的床！

張媽媽道：“聽紅衣說，紫煙還偷偷回來求了她，說是她與四爺已經有了首尾，成了四爺的人，想請姑娘放她出院子，到四房當差，紅衣當時就拒絕了。”

趙柔嘉冷哼：“她還有臉回來求人，臉皮比城墻還厚！”

張媽媽深以為然，啐了一口：“下賤的東西！小姐不必為她生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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